遠處,群山峰巒疊嶂,天邊逐漸泛白。
風呼呼倒灌。
吹得桓應一雙眼睛瞇起來。
但他卻舍不得眨眼,就這樣一直看著,看著。
許久后。
紅霞升騰,云霧翻滾。
一輪紅日破空而出。
桓應露出滿足的笑,指著那紅日道:“你瞧這日頭,像不像剛磕進油鍋里的雞蛋,真好看吶。”
崔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贊同道:“像。老先生想吃雞蛋了?那我們去……”
桓應看著他笑:“來不及了。”
崔峴的眼睛霎時便紅了。
“好孩子,莫哭。”
“老夫先去下面占個座,百年后等你來講學——記得帶《尚書》新注,那邊的老家伙們,怕還抱著鄭玄本打盹呢。”
這位活了82歲的老儒,談及生死,格外淡然。
他艱難伸出手,揉了揉崔峴的額角,笑瞇瞇道:“雞蛋,老夫便不吃了。”
“日后要是見百姓灶冷,就把你那一身本事,化作柴火,添進人間灶膛。”
“好讓老夫下去了,有底氣拉著鄭康成理論:注經千卷,可曾讓半個餓殍吃上熱窩頭?”
紅日初升,霞光四溢。
崔峴坐在廊亭一側,看著臉色越來越蒼白的桓應,陪伴這位老人,等待死亡。
這一幕很殘酷,又很震撼。
向來能言善辯的他,此刻甚至接不上話,只能無力攥住桓應的手,以作安慰。
聽他絮絮叨叨說話。
“老夫很是遺憾,你那《詩集傳》,我只看了半部。但,半部就好,半部就好啊,人生在世不稱意,有些遺憾,反倒是圓滿。”
“昨日在辯經臺上,你說,天理昭昭,本自具于靈臺。”
“說的真好。”
“以后下去了,我就用你這番話,替自己開脫吧。”
開脫?
崔峴猛然意識到了什么,他攥緊桓應的手,正欲開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