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峴搖搖頭,看向高奇:“說到自古以來存在的經書,比如《尚書·泰誓》三篇,老祖宗傳下來就丟了兩篇。后人補綴的倒成了金科玉律,捧得比天還高!”
“這就好比咱家傳下一件舊衣裳,破了兩塊,咱拿新布頭補上,卻非說這是祖宗當年穿的一模一樣,針腳都不差——這不是糊弄鬼么?”
“更憋屈的是,明知這‘衣裳’有些地方是后補的、不合身的。但科舉考的,還是怎么把這‘補丁’繡出花兒來的功夫!”
“真遇著河堤塌了、糧倉空了、百姓苦了,這繡花學問頂什么用?”
“農人匠人實打實養活天下,反被瞧低一頭,這理兒,它不通得讓人心窩子疼!”
好家伙。
真是越說越生猛了!
若是剛才,崔峴還只是質疑漢儒經學。
那現在這番話,就是質疑所有經典文本神圣性,并猛烈抨擊現有科舉制度!
這下可不僅是得罪尊經崇古的學派。
包括把持科舉出題與錄取的權貴、靠研習虛文取得功名的龐大士紳階層,全都給得罪了個干凈!
剛剛接話的高奇、莊瑾傻了。
連一向自詡猖狂的蘇祈,都愣愣看著崔峴。
這跟不要命有什么區別?
嚴思遠狠狠蹙起眉頭:“你這番話,但凡傳出去,就會被扣上詆毀圣賢、謗議朝政、動搖國本的滔天罪名。”
崔峴瞥了他一眼,笑道:“那你傳出去吧,反正,你們反峴聯盟,個個都盼著我不好過。”
“……”
夠了!真是沒空陪你鬧了!
嚴思遠惱羞道:“我要是盼著你不好過,我巴巴來這里做什么?你白日當著那么多人的面,胡說八道,以后誰能護得住你?”
雖然此刻氣氛緊繃。
但嚴思遠這話,還是讓飯桌上一群人神情古怪。
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,黑到深處全是愛?!
崔峴笑道:“這不是有你,有我幾位大哥,有蘇祈兄、孟紳兄這么多人在嗎?”
蘇祈嘆了一口氣:“別,你以后若是當眾把這番話說出來,只憑我們幾個,真護不住你。”
這時候。
一直沉默著,沒捧場的裴堅突然說道:“峴弟你向來聰慧,做這種危險的事情,總不至于不給自己留個退路。”
巧的是,方才同樣未開口的崔鈺,也溫聲道:“阿弟莫要賣關子,你繼續說。”
他倆幾乎是同時開口,彼此怔愣對視,而后都笑了。
大概,這就是‘兩位大哥’的默契?
崔峴只覺得心中暖意盎然。
他跟著笑道:“退路自然是要安排的,我打算,在開封辦一家小書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