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蕭念真!你想干什么!”蕭振國厲聲喝道,試圖用他大家長的威嚴壓住我,“保安!把她給我……”
“爸!”我打斷他,第一次用這個稱呼,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。“您急什么?我只是跟‘妹妹’算點小賬。畢竟,比起她做的這些‘小事’,”我的目光轉向林婉柔,又掃過旁邊那兩個所謂的哥哥,“比起你們所有人對我這個親生女兒、親妹妹的‘厚愛’,我這點‘惡’,算得了什么?”
大廳里死一般的寂靜。水晶吊燈的光亮得刺眼,照在每個人神色各異的臉上,像一出光怪陸離的啞劇。那些平日里端著架子的名流賓客,此刻都屏住了呼吸,伸長脖子看著這難得一見的“豪門秘辛”現場直播。
我捏著那片玻璃,冰涼的觸感緊貼著指腹,那細微的痛楚奇異地壓下了胸腔里翻騰的巖漿。三個月積攢的屈辱、憤怒、不甘,像被強行塞進了一個狹小的容器,沉甸甸地墜在心底。滾?當然要滾。這金絲籠子,這虛情假意,這比城中村出租屋還冰冷的地方,我一分鐘都不想多待。
但我不能就這么灰溜溜地滾。
“林女士,”我的目光落在林婉柔那張保養得宜卻寫滿刻薄的臉上,不再稱呼她“媽”。“您剛才說,讓我滾?行。不過,當初你們把我從那個‘撿垃圾’的地方‘抬舉’回來,說好的二十萬補償金呢?還有這三個月的生活費,按照你們蕭家的標準,總得結清吧?現金還是轉賬?我趕時間。”
林婉柔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,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氣得發抖:“你……你這個……還要錢?!你吃我們的住我們的……”
“打住。”我抬手,做了個暫停的手勢,動作幅度不大,卻讓蕭晚晴又往后縮了縮。“我吃的是你們家保姆做的飯,住的是你們家客房。那二十萬,是你們主動提出,用來‘彌補’我和養父母這二十年骨肉分離的‘損失’。怎么,想賴賬?也行。”
我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片,鋒利的邊緣在燈光下閃過一道寒芒。“正好,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。明天各大媒體的頭條,標題我都想好了:‘豪門蕭氏認回真千金,百日虐待竟為賴賬二十萬’。蕭總,”我轉向臉色鐵青的蕭振國,“您說,這新聞夠不夠勁爆?對你們蕭氏的股價影響大不大?”
蕭振國的腮幫子咬得死緊,額頭青筋直跳。他是個商人,最看重的是臉面和利益。這大廳里,多少雙眼睛看著?多少耳朵聽著?今天要是讓我拿著玻璃片鬧下去,或者真讓我出去亂說,蕭家立刻就會成為全城的笑柄!他丟不起這個人。
“夠了!”他低吼一聲,聲音帶著極力壓抑的怒火,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射向我。“蕭念真,你真是……好樣的!”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,隨即對旁邊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吼道:“老張!去我書房保險柜,拿二十萬現金給她!再拿兩萬!快!”
“爸!”蕭晚晴和林婉柔同時尖叫出聲。
“閉嘴!”蕭振國猛地呵斥,眼神兇狠地掃過她們母女,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。林婉柔張了張嘴,最終還是不甘心地閉上了,只是摟著蕭晚晴的手收得更緊,看向我的目光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。
管家老張動作很快,不到五分鐘,就提著一個沉甸甸的黑色手提箱過來,當著所有人的面打開。里面整齊碼放著一沓沓嶄新的百元大鈔,紅得刺眼。
“蕭**,您點點。”老張把箱子放在我腳邊,語氣帶著公式化的疏離。
我蹲下身,沒去點那厚厚的鈔票,只隨意翻動了一下最上面的幾沓。嶄新的紙幣特有的油墨味鉆入鼻腔,帶著金錢冰冷的誘惑。在所有人復雜的注視下,我“啪”地一聲合上箱子,拎起它,另一只手依舊捏著那片玻璃。
“謝了,蕭總。賬清。”我站起身,拎著箱子,走到角落撿起我那洗得發白的帆布包,隨意地挎在肩上。沉甸甸的箱子墜得我手臂發麻,卻有一種奇異的踏實感。
目光最后掃過這富麗堂皇的客廳,掃過那一張張或驚愕、或鄙夷、或憤怒、或事不關己的臉。血緣?親情?在蕭家,這兩個詞廉價得像地上的玻璃渣。
“以后,蕭念真和你們蕭家,橋歸橋,路歸路。”我盯著蕭振國,一字一句地說,“我是從‘破地方’來的,但我的骨頭,沒你們想的那么賤。你們欠我的,我會自己拿回來。不是用眼淚,是用你們最在乎的東西。”
說完,我轉身,挺直脊背,沒再看任何人一眼。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,發出清脆的聲響,一步一步,穿過寂靜的人群,走向那扇沉重的、象征著財富與隔絕的大門。
身后,是蕭晚晴帶著哭腔的控訴:“爸!媽!你們就讓她這么走了?她威脅我們!她還拿著兇器呢!”
林婉柔尖刻的聲音緊隨其后:“沒良心的小賤種!拿了錢就想跑?報警!告她敲詐!”
還有蕭振國壓著火的低吼:“都給我閉嘴!還嫌不夠丟人嗎?!”
以及周圍賓客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,像無數只蒼蠅在嗡嗡作響。
這些聲音,在我拉開那扇厚重銅門,踏入外面初夏微涼的夜風時,瞬間被隔絕。
身后是燈火輝煌的牢籠。
眼前,是霓虹閃爍卻同樣冰冷的城市叢林。
我深吸一口氣,帶著二十二萬現金和一片染了自己指尖血的玻璃碎片,融入了夜色。
沒有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