炭爐邊上,還煨著幾個紅薯、橘子和花生,散發出誘人的焦香。
這是齊家老爺子冬天最喜歡的消遣——圍爐煮茶,烤點零嘴。
齊磊沒有說話,默默地搬來個小馬扎,坐在炭爐旁。
他等銅壺里的水“咕嘟咕嘟”燒開后,熟練地燙壺、溫杯、置茶、高沖、低泡、分茶……一套動作行云流水,充滿了韻律感。
一番功夫之后,最終他才將一盞橙黃透亮、熱氣騰騰的功夫茶,恭敬地雙手奉到老爺子面前。
“爺爺,喝茶。”
老爺子接過茶杯,湊到鼻尖聞了聞茶香,又瞥了齊磊一眼,眼神深邃,似乎看穿了他有話要說。
齊磊自己也斟了一杯,陪著老爺子慢慢啜飲著。
茶香氤氳,炭火噼啪,夜色寧靜。
過了好一會兒,齊磊才望著跳動的火苗,緩緩開口,語氣平和,不帶任何質問或勸說的意味
“爺爺,晚上劉導他們的事……您別往心里去。我就是有點好奇,為什么您對上電視這事,這么……抵觸?按理說,能讓更多人看到咱們的傳統武術,不也是好事一樁嗎?”
老爺子沉默了片刻,將杯中茶一飲而盡,長嘆了一聲。這聲嘆息里,包含了太多的無奈和過往。
“磊仔啊,不是爺爺頑固,也不是不想讓好東西傳出去。”老爺子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有些蒼涼:“一來,祖上有訓,核心的東西,非嫡傳弟子,不得輕示于人。這是規矩,是老祖宗定下的,怕所傳非人,惹出禍端。”
他頓了頓,指了指腳下的天臺,語氣帶著些許自嘲和疲憊:“二來……就像我白天說的,爺爺我啊,是真心寒了。前幾年,什么‘文化協會’、‘非遺保護中心’、還有那些大大小小的電視臺、制作公司,來找我的人踏破了門檻。個個說得天花亂墜,什么弘揚國粹、什么記錄經典……我信了,也配合了。又是表演,又是講解,累得夠嗆。”
“可結果呢?”老爺子的聲音提高了一些,帶著壓抑的怒氣,“節目播出來,剪得七零八落,只留下些花哨的打斗場面,核心的道理一點沒說!更有甚者,直接拿著我齊家的名頭出去招搖撞騙,開班收費,賣假藥!把我齊云山當成他們斂財的工具!”
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藤椅的扶手,“從那以后,我就明白了,這些人,沒幾個是真心為傳統著想的!他們看中的,不過是我這點虛名,和所謂‘神秘’的古武絕技能帶來的流量和鈔票!”
聽到這里,齊磊徹底明白了爺爺心中的芥蒂所在。
那不是簡單的守舊,而是被一次次利用和欺騙后,筑起的一道自我保護的高墻。
他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,想起了自己在娛樂圈遇到的那些是是非非。
“爺爺,我懂了。”齊磊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,他拿起火鉗,輕輕撥弄了一下炭火,又給爺爺續上一杯熱茶,“不說這個了。您嘗嘗這烤紅薯,應該差不多了。”他夾起一個烤得焦香流蜜的紅薯,小心地剝開皮,遞給爺爺。
然后,他開始輕聲講起自己回國后在東海市藝術學院當老師的趣事,講那些充滿活力的學生,講他編排的舞蹈,講他如何機緣巧合接觸音樂,甚至略帶羞澀地提到了和蘇覓音的合作……
老爺子靜靜地聽著,臉上的線條漸漸柔和下來,偶爾還會問上一兩句。初冬的夜色下,一老一少,圍坐在溫暖的炭火旁,就著茶香和烤紅薯的甜香,聊著家常,分享著彼此的生活。那扇因外界紛擾而緊閉的心門,似乎在這溫馨的祖孫夜話中,悄然打開了一絲縫隙。
至于節目拍攝的事情,此刻反而顯得不那么重要了。
有些心結,需要的是理解和時間,而非急功近利的勸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