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鐵入口的黑暗比沉沒區的河水更加粘稠,仿佛有生命的實體,吞噬了邵老人手中煤油燈的大部分光線,只勉強勾勒出腳下濕滑、向下傾斜的臺階輪廓。腐朽與霉菌的氣味混合著一種微弱的、類似臭氧和燒毀電路板的焦糊味,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獨特氣息。
江詩韻走在最前,左眼的黑暗視野在此地變得異常活躍,那些冰冷的刺痛感仿佛化作了無數細小的觸須,探測著周圍的環境。她“看”到的并非物理結構,而是更加本質的、由混亂信息流和殘留能量構成的圖景——墻壁上剝落的瓷磚背后,是早已崩潰的安防系統殘留的尖銳“敵意”信號;腳下積水的倒影中,扭曲著無數張曾經在此匆匆穿行的、如今已湮滅的數字化面容的殘影;空氣中漂浮著細碎的、如同灰燼般的“數據死皮”,那是系統崩潰時剝離的無用代碼。
這里不僅是物理上的墳墓,更是數字亡魂的棲息地。
臺階的盡頭連接著一個巨大的、早已停止運行的自動檢票大廳。閘機東倒西歪,如同巨獸的骸骨。上方原本懸掛指示牌的地方空空如也,只有幾根斷裂的電線垂落下來,如同上吊的繩索。大廳深處,是通往不同線路的幽深隧道入口,黑暗從中涌出,帶著更加濃烈的惡意。
邵老人停在檢票廳中央,將煤油燈掛在一根扭曲的金屬欄桿上,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周圍一小圈區域。“我只能送你們到這里。再往里,我這把老骨頭和這盞燈,都只會成為累贅,甚至……驚醒一些不該醒的東西。”他看向江詩韻,眼神凝重,“記住,數據中心在‘環線-7B’區域,但通往那里的路徑已經被當年的防御系統和‘活化數據’扭曲了。不要相信你們看到的任何‘指示’,也不要試圖去‘理解’某些明顯不合邏輯的區域,那可能是‘邏輯病毒’設下的陷阱。依靠你的‘印記’和阿爾法的密鑰去感應方向。”
他頓了頓,補充道:“如果遇到穿著老式研究員制服、但身體由不斷跳動的錯誤代碼構成的東西……立刻遠離,那是‘清道夫’留下的‘邏輯炸彈’顯化。”
邏輯病毒?邏輯炸彈?江詩韻將這些陌生的詞匯記在心里。
邵老人最后看了一眼那深不見底的隧道,搖了搖頭,轉身,提著燈,沿著來時的臺階緩緩向上走去,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沒,只留下那盞掛在欄桿上的煤油燈,如同這片死寂墳場中唯一的、搖曳的燈塔。
現在,只剩下他們兩人了。
“我們……走哪邊?”林皓看著那幾個如同巨獸喉嚨般的隧道入口,聲音發緊。
江詩韻閉上右眼,全力催動左眼的黑暗視野和手臂內那微弱的“蝕”之感應。幾秒鐘后,她指向最左側那個標著模糊【設備層-維護通道】標識的入口。“這邊。‘印記’對那個方向有微弱的……吸引感。”
兩人踏入維護通道。這里比主隧道更加狹窄、低矮,布滿了粗細細細、早已停止運行的管道和線纜,許多地方已經坍塌,需要彎腰甚至爬行才能通過。空氣更加污濁,那股焦糊味也越發濃烈。
沒走多遠,前方的景象就開始變得怪異。通道的墻壁不再是混凝土,而是變成了由無數不斷閃爍、扭曲的0和1二進制代碼構成的“流動墻面”,代碼流淌的速度時快時慢,組成一些毫無意義的雜亂圖案,偶爾會凝聚成一張張痛苦嘶吼的人臉,又瞬間潰散。腳下踩著的也不是實地,而是一種類似鍵盤按鍵般、帶有微弱彈性的表面,每一步都會觸發周圍代碼墻面的細微波動。
“這……這是什么鬼地方?”林皓感到一陣頭暈目眩,這些混亂的代碼仿佛在直接沖擊他的意識。
“是底層數據流的顯化……小心,別盯著看太久!”江詩韻警告道,她的左眼也傳來陣陣刺痛,這些無序的信息流對她也是一種負擔。
突然,前方通道拐角處,傳來一陣清晰的、如同老式打字機敲擊的“噠噠”聲。
兩人立刻停下腳步,屏住呼吸。
一個身影,從拐角后“走”了出來。
那并非實體,而是一個由無數行不斷滾動、散發著綠色微光的命令行代碼構成的、大致的人形輪廓。它沒有五官,頭部位置是一個不斷閃爍的光標,移動時,身體上的代碼如同瀑布般刷新。它手中“拿著”一個由紅色錯誤代碼構成的、類似文件夾的東西。
它似乎沒有注意到江詩韻和林皓,只是自顧自地沿著通道“行走”,口中(如果那光標算是口的話)發出呆板的、重復的電子音:“……執行清理協議……刪除冗余記憶碎片……維護系統純潔性……”
是低級的“數據清潔工”?邵老人提到的系統防御機制的一部分?
他們緊貼著代碼墻壁,試圖等它過去。
然而,當這個代碼人形走到他們藏身之處附近時,它那不斷滾動的身體猛地一滯!光標頭部轉向他們,綠色的代碼流瞬間變成了刺目的紅色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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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警告!檢測到未授權生命體及異常信息攜帶者!】
【執行清除協議!】
它手中的“錯誤文件夾”猛地展開,化作一張由紅色警告符號和亂碼構成的巨網,朝著兩人當頭罩下!同時,它身體上的代碼如同觸手般射出,帶著刪除和格式化的惡意指令!
“躲開!”江詩韻拉著林皓向后急退,同時抬起手臂,試圖調動“蝕”之力。但那黯淡的印記只是微微閃爍,力量微弱得幾乎無法成形!
眼看紅色巨網就要落下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