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名牌醫科大學的大雙要回來了,回東昌縣城當醫生。
消息很快就傳開,有人說他“讀書讀傻了”,放著京城的好日子不過,非要回窮地方;有人說他沒學到真本事,在京城混不下去了才回家來;也有人說他“不忘本”,是真心想幫鄉親們。
大雙卻沒在意這些議論,每天跟著村醫老周去村里巡診義診,背著藥箱走在田間小路上,看著壯觀的蔬菜大棚,聽著熟悉的鄉音,心里格外踏實。
這天,他跟著老周去看望村西頭的王奶奶。王奶奶兒女都在外地打工,前陣子摔了腿,只能躺在床上。大雙給她換藥時,王奶奶拉著他的手嘆氣:“以前村里有個老赤腳醫生,走了以后,我們這些老人看病可難了。你能回來,真是太好了。”
大雙心里一動,想起母親說過的“守村人”。
每個村里總有一個或幾個守著村子不走、默默待在村里的人,守著老人,守著孩子,守著村里的煙火氣。
晚上,他跟母親坐在院里聊天,說起“守村人”的事。
大勇娘慢悠悠地說:“以前的守村人,有的是身有殘疾走不了,有的是舍不得家。就像你志波三爺,年輕時能去城里當工人,可他娘身體不好,他就守著家,順便幫著鄰里挑水、修房子,一輩子就這么過來了,從沒離開過村子。”
大雙若有所思:“那現在的守村人,是不是不一樣了?”
大勇娘笑著點頭:“現在不一樣了,像你這樣有文化的年輕人回來,不是守著窮,是帶著大家過好日子。你看隔壁村的小楊晨,學農的大學生,回來搞大棚葡萄,帶動了半個村的人掙錢,這就是新時代的守村人。”
大雙聽著,心里的想法更清晰了。
他要當的,不是困在村里的守村人,是用自己的知識,讓家鄉變好的守村人。
大雙回村的第三天,天剛蒙蒙亮就醒了。窗外的雞叫聲此起彼伏,混著隔壁王嬸家開門的吱呀聲,還有遠處田埂上老牛的哞叫。這些聲音,是他在京城從未聽過的踏實。
他披了件外套走出屋,踩著院里的薄霜,迎著凜冽的寒風,往村西頭的方向走。
村西頭有片老槐樹林,樹林盡頭是塊小小的坡地,小雙就埋在那里。每年清明,大雙都會來這里,給弟弟拔拔草,說說自己的事。
今天他來得早,晨霧還沒散,朦朦朧朧,跟他小時候見到的景致一樣一樣的。
“小雙,我回來了。”大雙蹲在墳前,指尖拂過墓碑上“張六勇”三個字,石碑被歲月磨得有些光滑。
“我是張五勇,你是張六勇啊。現在咱倆是張雙勇了。張雙勇這次不走了,就在咱們縣醫院上班,以后我能常來看你了。”
風從樹林里吹過,帶著泥土的腥氣,大雙忽然想起小時候,母親常說“鄉村是根”,是祖祖輩輩埋在這里的墳,是屋前屋后種著的莊稼,是村口老槐樹下嘮嗑的街坊,是無論走多遠,一回來就能聞到的煙火氣。
可這些年,村里的年輕人都往城里跑,有的去工地打工,有的在城里開店,留在村里的,大多是老人和孩子。
人們都說“守村人”是沒本事的,可大雙知道,不是這樣的。
志波三爺就是個守村人。三爺年輕時考上了縣里的師范學校,可那年他娘得了重病,離不開人,他就放棄了上學的機會,留在村里當了民辦老師,一當就是四十年。
大雙小時候,三爺還教他認“土”字,說土是根,咱們莊稼人,離了土就活不成。
后來三爺退休了也沒閑著,幫著村里的老人寫信,給留守兒童輔導作業,誰家有紅白事,他都主動去幫忙。
去年冬天,三爺在掃雪時摔斷了腿,全村人輪流去照顧看望他。這就是守村人的分量,不是沒本事,是把心扎在了村里,扎在了鄉親們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