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、潮濕、彌漫著鐵銹和塵埃腐朽氣味的黑暗,構成了管道內的全部世界。遠處實驗室坍塌的悶響逐漸被厚重的管壁隔絕,只剩下彼此急促未平的呼吸和心臟沉重擂動的聲音,在狹小的空間內被無限放大。
夜宸靠在冰冷刺骨的管壁上,微仰著頭,緊閉雙眼,眉心緊蹙,似乎在極力壓制著什么。周身那混合著銀焰與幽暗的恐怖能量已然收斂,但一種深沉的、源自生命本源的疲憊與冰冷依舊從他身上散發出來,比北極的寒風更令人心悸。偶爾,一絲極淡的幽暗紋路還會在他皮膚下如同活物般游走,帶來細微的痙攣。
林星遙緊緊攥著手中那枚染血的鏡片碎片,溫離那縷微弱的妖力殘痕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,灼燙著她的掌心,更灼燙著她的心?!尽八賮怼麄儭蚜恕薄俊墙^望的訊息在她腦中反復回響。
溫離陷入了極大的危險,甚至可能已經……而那個坐標,“他們”又是指什么?是比墨琰、比觀察者更可怕的存在?
無數紛亂的念頭和擔憂幾乎要將她淹沒,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。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夜宸,聲音帶著未褪的顫抖:“你的傷……怎么樣?那股力量……”
夜宸緩緩睜開眼,眸中的銀色火焰已然熄滅,恢復了深潭般的色澤,卻比以往更加幽深冰冷,仿佛蘊藏著無盡的風暴。他看向她,目光在她擔憂的臉上停留了一瞬,閃過一絲極復雜的情緒,隨即移開。
“死不了?!彼幕卮鸷喍潭硢?,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離。他嘗試調動妖力,一絲銀芒剛在指尖亮起,皮膚下的幽暗紋路便驟然加劇游動,帶來一陣明顯的痛苦戰栗,迫使他又散去了力量,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。
反噬遠比看上去更嚴重。那股來自終焉之門的幽暗力量如同附骨之疽,雖被林星遙的月華暫時平衡,卻并未馴服,仍在不斷侵蝕著他的本源,每一次動用力量都會加劇這種侵蝕。
林星遙的心緊緊揪起。她毫不猶豫地再次伸出手,指尖凝聚起微弱的月華清輝,想要像之前那樣幫他緩解痛苦。
“別碰我!”夜宸卻猛地揮開她的手,動作甚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粗暴。他呼吸急促了幾分,眼神銳利而警惕,“那東西……會污染你?!?/p>
剛才在實驗室,她渡來的月華之力確實緩解了他的反噬,但也讓他更清晰地感知到,兩股力量交融時,那幽暗能量試圖順著紐帶反向侵蝕她的可怕沖動。他絕不能再讓她冒險。
林星遙的手僵在半空,看著他眼中那混合著痛苦、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、害怕傷害她的恐懼,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,又酸又疼。她默默收回手,低聲道:“……那至少讓我幫你處理一下外傷。”
她指了指他手臂和背上幾處被能量擦傷或玻璃劃破的傷口,血跡已經在冰冷的體溫下凝固發黑。
夜宸沉默了一下,這次沒有拒絕。
林星遙從自己破爛的衣角撕下還算干凈的布條,蘸著管道內冷凝的水滴,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傷口。她的動作很輕,帶著顯而易見的笨拙,卻異常專注。冰冷的布料觸碰到傷口時,夜宸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,隨即又強迫自己放松下來。
狹窄黑暗的空間內,兩人相對無言,只有清淺的呼吸和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。一種沉重而復雜的氛圍彌漫在空氣中,夾雜著劫后余生的悸動、對未知前路的憂慮、以及因夜宸身上變化而產生的無形隔閡。
“你……”林星遙猶豫著開口,聲音很輕,“你是怎么……從墨琰那里……”
她無法完整地問出那個問題。她親眼看見他被那猩紅巨掌吞噬,感受到紐帶另一端幾乎湮滅的死寂。
夜宸的睫毛顫動了一下,目光投向無盡的黑暗深處,仿佛陷入了某種極其不愿回憶的片段。良久,他才用極其低沉、仿佛耗盡了所有氣力的聲音緩緩說道:
“……墨琰沒想立刻殺我。那攻擊……更多的是捕獲和壓制?!彼穆曇衾飵е环N冰冷的、深入骨髓的厭惡,“他對我能承受終焉侵蝕……并與之短暫融合的狀態……很‘感興趣’?!?/p>
“他把我囚禁在一個……修復艙里。注入各種能量……觀察反應……試圖復制那種狀態……”他的話語斷斷續續,每一次停頓都像是在對抗巨大的痛苦和屈辱,“……是秦浩……他留下的那枚emp芯片的殘骸……干擾了艙體控制系統……制造了……一絲縫隙……”
“……我體內的那東西……抓住了機會……反向吞噬了灌注的終焉能量……沖了出來……”他握緊了拳,指節因用力而發白,皮膚下的幽暗紋路再次浮現游走,“……代價就是……你也看到了?!?/p>
他沒有詳細描述那是怎樣一個痛苦而瘋狂的過程,但林星遙能想象到那是在怎樣絕望的深淵中進行的掙扎與搏命。秦浩即使犧牲后,依舊在用另一種方式守護著他們。而夜宸,則是硬生生從地獄里爬了回來,帶著一身無法磨滅的傷痕和足以將他拖入更深深淵的力量。
她的眼眶瞬間紅了,淚水無聲滑落,滴落在他的手背上。
夜宸像是被燙到一般,手指猛地蜷縮了一下。他轉過頭,看著她無聲落淚的樣子,冰冷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碎裂、融化。他抬起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,有些僵硬地、遲疑地,輕輕拭去她臉頰的淚水。指尖冰冷刺骨,動作卻帶著一種笨拙的溫柔。